扫月
黄昏了， 正是酒楼最热闹的时候。
‘说那韩将军， 一身银甲， 率五万大军三日破城，火葬青丘， 伏尸万里’ 说书人一扬折扇，’掠金银珠宝无数，赢得官袍加身。‘
’韩将军了不得， 咱们花将军也不差啊，何必长别人士气灭自己威风呢？’听书人一拍桌子， 不服地喝道。
‘就是，换一折子吧。‘
‘换一折子！换一折子……’ 周围人起哄道。
说书人无所谓， 说书嘛，二两铜钱三一盅酒黄汤下肚实在。
黄昏， 正是长城最冷清的时候，城头扯着面旗，除此之外，怕是只剩黄沙了， 裹着风抽的人生疼。
花木兰在擦剑。
这是一把好剑， 剑身大开大合， 收尾倒干净利落。
起风了，花木兰眼色一寒， 抬头回挡，顺势挥剑连斩，与来剑相撞溅起火星四点。
‘是把好剑，’ 来者一个跟斗翻上城头，漫不尽心的弹了弹身上的土，评价道，’ 就是沉了点。 ‘
花将军剑往地上一插， 喝道： ’自然是俏不过你那柄青莲。’
造青莲剑的工匠是真的花了心思的，血槽都刻的透出一股精致来，搭上那一身江南新作的月牙绸袍子， 衬的主人的面孔越发清秀。
‘花将军还是老样子，’ 李白苦笑地摸出随身的酒葫芦， 讨好道，‘不知花将军可曾尝过飘香十里、一醉千里的醉江南，比起这西边一杯酒半杯沙的货色好上的不是一星半点。 ’
花木兰冷笑道：‘ 不知李大人可曾晓得破空酿。 ’
‘这可真是难倒李某了。 ’
‘破空酿，是一杯浊酒’ 花木兰看着远方的鹰，轻声道， ‘初战之时，战火碎酒坛，拿个大碗给他舀起来， 封罐， 再碎再盛再封， 大捷之时开封， 此乃破空酿。’
‘看来李某真是孤陋寡闻了， 还劳烦花将军好好招待一番了。 ’
‘你不配，’ 花将军面无表情，朗声道，‘ 无军功之人又何配饮不归将士之血呢？！‘
李白叹了口气： ’你我似乎终不是一路人， 也罢也罢， 只是可惜了这名震江南的醉江南。’ 李白仰天大饮一口， ‘话不投机不讲也罢， 李某今日也不过一事相求， ’他顿了顿， ‘开关’
‘李大人乃女帝身边红人， 入京以三寸之舌说服女帝开关放人想来也不算难事，‘ 花木兰冷笑，’又何需以三尺剑锋来要挟花某呢？‘
李白不答，握青莲剑的手紧了紧。
’今儿个我就把话说明白，‘花木兰扬头， ’ 关你就甭想惦记了。‘
’开关。‘
’不开。 ‘
’开关。‘
’不开。 ‘
’开关。‘
’不开。 ‘
‘你接不住我的剑。 ’
‘我知道。 ’
‘你必当死于我剑下。 ’
‘我等着。 ‘
于是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，花木兰横剑回护胸前，李白向前轻轻一跃，青莲剑行云流水般刺出，剑气如潮水般涌起， 青莲剑法如诗如歌， 格局齐整又飘渺无依。
花木兰不禁感叹道青莲剑法名震京城绝非浪得虚名， 但感叹归感叹， 手上也绝不怠慢， 剑出， 回跃格挡， 她的剑粗旷有力，如红日过江，直破剑潮。
局面似乎已定了，然而花木兰知道， 她跟不上了。
大唐上到八十岁老头， 下至四五岁孩童皆知青莲剑出五下，前四剑不过平川流水，第五剑才号称山断水尽，云倾沧海。
已经是第四剑了， 花木兰一咬牙， 剑回走护身， 没了，她想，结束了 。
如果说前四剑如水， 变化多端，第五剑起剑就如尘， 飘渺无依，剑行自有意，李白大喝一声：‘大河之剑……’
他的身影突兀的停了下来， 血丝顺着他的嘴角滚落， 在白绸上落下一点点红梅， 胸前一片鲜红。
’谁？！‘花木兰惊喝道。
行刺者不用剑， 自然也不遵什么忠义礼仪，隐在阴影处，静若月下松。
‘哟，高长恭，’花木兰冷笑道，‘您来啦， 有何高见啊？’
‘正面挡青莲剑是件很愚蠢的事情。’ 高长恭的眉眼低垂， 瞳色如墨。
‘自比不过您这梁上君子。‘
高长恭不答， 拖着李白就走。
’你去哪？‘
’出关。‘
’休想。‘ 重剑斩出， 花木兰握剑冷笑道，’ 想得倒有点小美。 ‘
‘不知花将军可有想过， 为何太白为何一定要出这玉门关？’
花木兰一怔， ‘你什么意思。’
‘长城很大， 漏洞不多， 但也有。’
花木兰沉默了。
高长恭长叹一声，’也不过为名分二字而已， 都是想家之人， 何必针锋相对呢。‘
’大唐！‘ 花木兰朗声道， ‘就是我们的家！‘
’只是你这么想而已。‘
花木兰无言。
‘月是故乡明， 放他回青丘吧。‘
花木兰不答， 高长恭自顾自的把伤口包扎好，‘那绸子，’ 花木兰突然道，‘ 是官中用的， 裁的也是宫里的式样。 ’
高长恭一怔。
‘我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做梦都想有这么一身衣料子，可家不在江南， 用的都是粗布， ‘ 花木兰顿了顿， ’到如今吃的粮都是官中的， 这样的衣料子出了长安也难见得，出了关口， 怕是真的只剩梦里有了。‘ 她望向高长恭， ’ 所以啊， 高长恭， 你我皆是长城城下犬，他是长安屋檐下燕，你放他回去， 他活得下去么？倒不如让他继续醉他的江南。 ‘
’我以前，‘ 高长恭自嘲的笑了笑， 轻声道，’ 过得也是宫中的日子。‘
花木兰默默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第一次讲他的曾经。
’从家到天边， 都是我们的羊马， 很多很多，姆妈做出来的衣服没有你们那么的精致， 但是很暖和， 火上的小羊腿似乎永远也吃不完，‘ 高长恭停了一下，缓缓道， ‘ 然后， 长安诏书一纸， 我们的家就没有了。 ‘
’高长恭，‘ 花木兰沉声道，’你休想……‘
高长恭不理她， 继续自顾自的说：’ 你不是想护大唐一世安宁么， 放他走吧， 人总是得见着什么才会死心的。’
‘女帝有令……’
‘女帝远在都城， 她是不会明白的。 ’
‘胡说！女帝明察秋毫！！！’
‘你们不明白。’ 高长恭盯着她的眼睛， 一字一顿道，‘你们都不知道打仗后附近的部落会有多高兴。’
‘你……‘
’很高兴， 他们都会很高兴的， 我们那边的人， 都是靠天吃饭的， 草场就那么多，你抢了， 别人就没了，‘ 高长恭望着西面，’ 有一战， 阿木拉氏死了四千多人， 那四千多人让旁边的整个楼兰吃上了一冬天的饱饭。‘
花木兰无言， 她久经沙场， 晓得战场的残酷，却从未想过战争以后疼得让人心酸。
不想唐军来， 却又盼着唐军来， 只要打得不是自己家就放鞭炮庆祝， 牧民的思想淳朴得血腥。
高长恭动作很快， 几下李白就像一个包裹一样规规矩矩的， 他刚要走， 花木兰又叫住他，‘你怎么去？ ’
‘骑马去。’
‘出了关口，’ 花木兰眼底清清冷冷的，‘ 不归我管， 但你可要晓得西蜀韩将军可不如我这么好说话的。 ’
‘兵仙么， 略有听闻。 ’
‘韩信出身市井，一柄银枪震天下， 五年扩军百万。’
‘确实不像个好说话的人。’
’火攻青丘，那儿的夜亮了三天。‘
‘我把人带到青丘就走。’
‘那叫送死。’
‘我把人放在青丘外头就走。’
‘韩信跑得很快。’
高长恭犯了难， 道：‘我总得把人带到。’
‘你就搁城外头， 然后远远的跑开， 听到没有， 啊？ ‘ 花木兰翻了个白眼，叉腰上前， 气势腾腾的骂道，’说好了啊， 远远的跑开， 远远的。‘
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， 后来百里玄策曾和守约抱怨过师傅是个大骗子， 大姐哪里唠里唠叨了。
开春的时候， 花木兰收到了一对新剑，有长有短的， 和一匹很好的绸子， 给她压箱底了， 说是料子娇气， 见不得塞外这大风大沙的。
练手 找感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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